蹑云行(一)

一条幽静的砂石路上,只闻车轮辘辘,马蹄声声。 “哥哥,这路怎么好似走不完似的;这片林子有这么大吗?”一道糯糯的童声自马车中传来。 “指瑕……”赶车的精壮青年叹了口气,虽然面相粗犷,性情却稳重。他看着掀开石青色布帘露出小脑袋四处张望的妹妹,有些无奈:“这修道之缘岂是那么好求的,之前你非要跟过来不可,现在后悔了?” 小姑娘皱皱鼻子,跳脱道:“谁后悔是小狗!奶奶平日里最疼我,我想完成她的心愿有错吗?奶奶虔信黄老之学,如今她老人家病体沉疴,我定当访得仙家妙法解救她!” 濮阳刚逸再次摇摇头:自己的妹妹鬼灵精的,不知从哪个故纸堆竟翻出张道真南宗的地图来,便兴冲冲让他带着她上路了。如今明明是按照地图索引,可这条僻静小路却好似走不到头一般,大概是年代久远,地貌早已变更。 “哥!哥!你看,前面有人!”他正思量,不料灵犀指瑕欢快的声音响在耳边,“快去找那位小哥哥问问路吧?”   眼见着视野逐渐开阔,濮阳刚逸心中大石落地,他小心托了托背上睡着的灵犀指瑕,和声道:“如此还多谢原小哥指点,我跟小妹才得以踏上正途。” “无妨,日后说不得便是同修,何须如此客气。”说话的却是位少年,面目极疏朗清俊,裹着一身滚了银边的素色鹤氅,出尘不似世间人。少年生着一头雪发颇为玄异,其间流转着银丝蓝芒,古奥令人不可直视。若非他一双大眼清平中露出点点少年意气,濮阳都要以为这是位返璞归真的隐市大能。 林尽人出,豁然开朗。 路尽头是一片空地,来撞道缘的人还挺多。不过中心石台上端坐着两名道者,一青年鸦发黑袍,一老者着白袍执水火扇,面容皆端肃,时不时开口,石台下的一些弟子就听令或引人入宗,或委婉劝退。 这时有一修者向他们走来,先是对白发少年拱手道:“请先往判事双揆处稍待。”又对濮阳兄妹言道:“恭喜二位得入我道真一脉,且随我来罢。” 原姓少年也不讶异,与三人告别后径自走向石台。   “吾名抱朴子,如无意外,二位该是我师弟师妹了。”修者轻笑着对兄妹俩指点南宗风貌,一边介绍道。 “濮阳刚逸、灵犀指瑕。”濮阳恭敬抱拳,“师兄,却不知刚才那少年是何来历?” “不知。”抱朴子摇了摇头,“大概离凡道老跟天履正道两位长老也不清楚,只是遵循道磐方才的飞书留人。” “若非原小哥,我和妹妹却是要与南宗擦肩而过了。”濮阳感慨道,“我因舍妹年幼走不得长路而驾车出行,却是违背修行本质,屡过山门而不见。幸得他一语点醒,才没有造成憾事。” “师兄,为什么石台上两位前辈把好多人都赶走了?”灵犀指瑕却不知什么时候醒来,从兄长背上一跃而下,好奇问道。 “入我道真一脉,除却机缘,尚有许多条件。德行悟性需上佳,不需多言;若之前有修行其他法门,便不得传我道统。此外必保一口先天元阳真阴不失。”抱朴子言道。 灵犀指瑕似懂非懂,濮阳却是明白了那些人不被收入的原因。 却听抱朴子续言道:“你们能拜入南宗,想必也做了一番功课。我道真延有南北两脉,其中北主杀伐,南主生发。北斗兵燹,南明护持,这却是顺应日月元辰之理。你们为亲人求解,却也彰显端孝护持之心。” 兄妹俩静静听着师兄介绍宗内情况。 “道真一脉,注重剑阵。”抱朴子想了想,又开口道,“有一点我们和道玄道灵不同,那就是同修固然重要,你们最好还是在宗内找一双修道友。” 语出惊人。 指瑕年幼,不明所以,濮阳却是大惊:方才还说入门必是童身修一口先天元气,现在怎么有这等惊人言论? 抱朴子却笑了:“师弟却是想差了!道真玄门正统,岂会有那不入流的合欢之意?且不说修道筑基的条件便是男子须得固元锁精,女子斩去赤龙葵水!太极生两仪,剑阵若要圆融,还需二人共修合力。此中阴阳刚柔的生发相济,却又不是我三言两语可道尽的了。不过,师弟师妹越早在宗内找到境界相仿的合契道友,日后修行愈加坦途。比如我的同修乃北宗葛仙川,因为我俩都仰慕葛洪葛稚川真人,因而号曰仙川抱朴,未尝没有自勉之意。此外像道磐道魁等不胜枚举。当然,你们也可在本宗找同修者,我宗判事双揆,北宗的七虹令主乾坤戏、沙鸥共影敬遨游,他们都是护教使,练有厉害的合击秘技。” 两人惊叹,继续请教,抱朴子也不藏私,勤加指点。语声远去,却又过一山头。   元宗六象。 “少年,有来历。”式洞机负手背向而立。“却不知出处为何,到我南宗何事?” “原是无乡之人,我即为我的武道原乡。道磐便称我'原无乡'罢。”少年微微笑道。“此番前来,却是同他人一样,想要拜入道真一脉。” “哦?你的身世,我却可得窥一二。你身负偌大传承,他人苦求的诸般道统于你如探囊取物,自陈为武学原乡却不辱没;即使如此,又何须至今都未择修行之路,以凡躯来道真作一弟子?”式洞机浮尘轻扬,一双深沉的眼与原无乡相对。 原无乡面色温和如斯,一双大眼青褐之色流转:“道者心得,岂在力争;悭惜未止,术无由成。我的命,我知道;纵使心怀琅嬛也挣脱不了。我的道跟武学尚需砥砺;我不过,求那一线生机而已。” 他笑嘻嘻自鹤氅伸出手来,取出一玉盒:“听闻先生有一弟爱好收集天下名器,小小心意,不成敬意。” 沉默地看着少年远去,道磐垂眸,面色难辨。他望向两仪壁上供奉的银骠玄解,并没有动原无乡留下的东西。 细细回想少年神情,竟不能揣度一二。   话别道磐,原无乡一路分花拂柳走向新入门弟子集训的地方。 他摊开双手,望着双手掌纹,神色不明。 却是一声低笑。 “我命由我不由天。”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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