蹑云行（二）
南宗一个僻静院落里，原无乡懒懒地窝在厢房中读着些卷帙。 “原师兄！”一道清脆如莺啼的轻快童声划破了此地的幽静，却见灵犀指瑕推开半掩的门扉扑在他对面的矮榻上滚了两滚，“我就知道你没去做功课~！” 啊呀呀，在这道门见多了老成持重之人，难得有这么一位活泼泼的小师妹，可不能把她养成濮阳师弟那无趣的性子。瞥见师妹跑了一路凝在鼻尖的点点汗珠，原无乡笑眯眯斟了一盅茶放到榻上的木几上。嗯，以后他若收个徒弟，也要养得颇有生趣才好。 灵犀指瑕虽则大气，但也没粗犷到咕咚一口喝完茶的分上，她一边小口抿着清冽的茶水，一边鬼兮兮地偷眼师兄手里的书册。 “果然又是些志异杂谈。”她失望地撇撇嘴，“好多天了，哥哥都抽不出时间陪我，整日就是修行修行修行。” 原无乡道：“师妹年岁尚小，故只要念些炼气清心的口诀；濮阳师弟却是在打熬筋骨、内外通宿的关键阶段，这一步筑不好基，日后要走不少弯路。小指瑕若是无聊，不如跟师兄我一起看些传奇话本罢，女孩子应该都喜欢。” 灵犀指瑕面色古怪地看着他：“师兄你也知道这是女孩子喜欢看的东西啊……不瞒你说，一同入门的师兄们都以为你……！” “以为我……？”原无乡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，想要听听同辈的师弟们在怎样揣测他。 “以为你满屋子道藏勤勉修炼为人冷傲……”灵犀指瑕倒豆子一样把话说完，又不由得翻个白眼，“谁叫师兄你素日里足不出户，大家都以为你很难接近呢，我和哥哥再怎么说你很好说话别人也不信。” “喔，这是为什么？” “原师兄你和我们这种小门小户不一样吧，有一个师兄说你们家根系很深，别人视若珍宝的修炼法诀在你们家都随手扔。他还说你们这些大家族的长门嫡宗都特别傲气……”灵犀指瑕看着原无乡那好像在听人说书津津有味的表情就来气，“结果你跟本就是在看闲书啊！师兄你也知道筑不好基对以后的修行有碍怎么不努点力！” 原无乡慨然一叹：“哎呀，委实不是师兄不勤勉；原无乡自幼便荏弱，太阳还在时不敢随便用功，以免天地元气中沾染阳煞之气克化己身。师妹啊，你睡觉的时候师兄我才开始用功呢，太阳之力经太阴轮转化作月华，草木由此补充精气，我也以此为依凭修炼。” 灵犀指瑕满脸不忿立刻悉数化作无措同情，好像面前这个英朗的师兄本体是个无根飘萍似的。 灵犀指瑕从此也不闹着要人陪她玩了，小小的个儿却努力地帮原无乡收拾院子。 原无乡面色无比正经，眼睛里却饱含笑意。 嗯，以后收个徒弟的话，不仅要有生趣，还要古道热肠才好哇。 “原师弟。”抱朴子并指在外间叩了叩门环。 “是抱朴子，请进。”原无乡单披着一身素氅，开门将对方迎入，“今天似乎是个罕见的热闹日，师兄来意或与此相关罢。” “师弟所言无差。”抱朴子拱手落座，笑言道：“今日，是师弟要择定双修同道的日子。” 原无乡“喔”了一声，似是恍然。 无论儒释道要修行，下要存住一炁，上要洞明观想。各家自有密存的观想法门，功途大同小异，说开来便是修行的引子。什么白骨观，莲花观，甚至有人观想本尊以强道念。道真一脉也有自己的观想法门，南宗观想的是太极，北宗观想的是剑。 原无乡每晚以本命元气接引月华入胎息，沿神阙、气海、会阴、长强、命门轮转，并贮藏精华滋润五脏。他目前也只是将将能使一口道炁显化五行，顺肝青木、肺白金、心赤火、脾黄土、肾黑水依次变化，距阴阳配合、取坎填离，炼神还忽、复归无极还不知道有多远。 “师弟也知，我南宗长于拳脚，观想太极，圆融有余，进取不足；北宗则唯剑立命，一口北斗正法伏魔剑罡端得锐利，却极易伤及自身。如此，南北宗互通有无方是上策。”虽然这个聪颖的师弟可能已经明了，抱朴子还是将之阐述一遍以求稳妥。 “是，原无乡知晓了。”白发少年和气一笑，踏出院落。 “三峰居接近，数里蹑云行。深去通仙境，思归厌宦名。月从高掌出，泉向乱松鸣。坐石眠霞侣，秋来短褐成。”原无乡徐徐行在山坳，漫声吟咏。 这山间，只有一金发道者在观阳舞剑。 绝艳的眉目间充满了锐气，除却此人，原无乡便不能想象庚金之炁是何等存在。金衣金冠，金色的道袍，一柄接引太阳精气的森然长剑，这样的人，不要说靠近，只看一眼便似乎神魂被割伤。 而此时，这至阳之人的剑尖便指在原无乡眉间。 眉间的蓝痣，是原无乡道力的凝结；那之后是泥丸宫，是上丹田，是识海。 若说气海破，还能留得命在，识海破，只有身死而道消。 执剑者似在吞吐着剑气的金瞳对上原无乡神色宁静的双眸，忽就敛起了三分凛冽。 TBC
